☆40.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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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顧祁白這次回來並沒有待太久。
初五一過，便又離開了東軒閣。
倘若不是用來裝芙蓉糕的食盒被遺留在了東軒閣裏，顧瓏忍不住又要開始懷疑，那一盤清甜的芙蓉糕以及顧祁白落在她唇角那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是不是都是她做的一場夢了。
除了兩人每天依舊不斷的紙鶴往來以外，顧瓏再一次得到顧祁白的消息，還是從路安安口裏。
這堂課是顧瓏所有課程中最討厭的史學課，枯燥無聊至極不說，一堂課還得上夠兩個時辰。
簡而言之就是，又臭又長。
所以史學課常常被顧瓏用來補覺，或者是跟路安安躲在角落裏偷偷講小話。
顯然，這次是後者。
趁著顧瓏還沒有戴上隔音耳墜，路安安用食指輕輕戳了戳顧瓏肩膀，湊過去小小聲地說道。
“顧姐姐，你聽說了嗎，這次進入上古秘境的名額裏居然有顧師兄誒。”
聞言，顧瓏原本懶洋洋的神情一凝，驟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就像是一只慵懶閑適的貓兒，突然發現有生人闖入了自己的領地。
在路安安的印象裏，顧姐姐永遠都是一副優哉游哉，好像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
上一次見她露出這幅防備十足的姿態，還是前段時間在交流大會上，聽到有人要挑戰顧師兄的時候。
以為是自己的措辭惹得顧瓏不悅，路安安連忙糾正道。
“顧姐姐你別誤會，我沒有說顧師兄不配進上古秘境的意思。”
“只是我看咱們宗門的人平日裏好像都不怎麽親近顧師兄，尤其代理掌門和長老們對顧師兄的態度也不甚熱絡，還以為他們都不太…嗯…喜歡顧師兄呢。”
“沒想到去上古秘境這樣的好事卻還想著顧師兄，突然就覺得，代理掌門和長老們對顧師兄也沒有我想象中那麽壞了。”
顧瓏卻像是沒有聽到路安安的解釋一般，只抓著路安安的手，急切問道。
“安安，這消息可屬實”
路安安: “至少有九成真吧，好些內門弟子都這樣說呢，應該錯不了。”
九成，那便與是真的沒什麽區別了。
顧瓏緩慢將手松了開來，眉心卻擰得更緊。
直覺告訴她，這件事絕對沒有路安安想得這麽單純簡單。
她雖然對去上古秘境這件事不感興趣，對其的解和路安安相比也不算多。
但也清楚，秘境裏的機遇法寶珍貴且稀有，本事越強的修士獲得的概率才越大。
拋開元仙宗對顧祁白的態度不談，元仙宗裏修為比顧祁白高的人可多了去了。
許多內門弟子都沒能得到這樣的機會，為什麽要白白浪費一個名額，將顧祁白捎上呢。
更何況，進入上古秘境和交流大會不同，又不需要顧祁白去給元仙宗撐面子，顧瓏實在琢磨不通，這對元仙宗來說能有什麽好處。
顧瓏越想越不對勁，一下課就將這件事寫進紙鶴裏，給顧祁白送了去。
很快就收到了那邊的回覆。
紙鶴裏稱他早就知道了此事，顧瓏盡可放心便是。
可顧祁白一直都在外面處理事情沒回來，他能從哪兒得知這消息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從禁閉室的偶人那裏。
這倒也解釋得通，但很奇怪的，顧瓏莫名有一種不安的直覺，且隨著秘境開啟的時間逼近，心裏愈發惴惴不安起來。
直到秘境開啟當天。
不知是因為自初五過後，顧祁白再沒有回過東軒閣，亦或是那古怪的直覺一直籠罩在顧瓏心頭。
總之，她內心的不安在這天達到了巔峰。
但是前往秘境的大部隊早已在幾天前就出發，說不定現在已經進到秘境裏面了。
顧瓏無從得知秘境的入口，正當束手無策時，忽然想起儲物袋裏還留有一張玄武在她臨行前交給她的傳送符。
[只要捏碎符紙，即可回到長仙島。]
是了，她儲物袋裏的諸多寶貝或許派不上用場，但玄爺爺不一樣。
玄武在世間活了上萬年之久，在顧瓏心目中，幾乎就沒有玄武做不到的事。
顧瓏想也不想便將那張傳送符摸出來捏碎。
黃文符紙徹底碎裂的一剎那，磅礴靈氣從裏面噴湧而出，很快又化作無數似螢火蟲般的星點柔光，伴隨著平地突起的颶風，將顧瓏團團包裹了起來。
和颶風不同的是，這靈氣溫暖且柔和，宛如輕柔綢緞拂過面頰，又像被一雙寬厚溫熱的大手擁入懷抱。
這是顧瓏先前使用傳送符時從未有過的感覺。
然而，待顧瓏睜開眼後，映入眼簾的卻並非是熟悉的長仙島，而是一個於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
怎麽回事，莫非玄爺爺給錯她傳送符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頭來，瞬間又被顧瓏自己給否決掉了。
以玄武嚴密謹慎的性子，天底下誰都有可能弄錯事情，唯獨玄武不可能。
玄武既然給了她這張“錯誤”的傳送符，那麽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想到這裏，顧瓏暫且壓下心頭的疑惑，開始認真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不知是因著方才那股溫暖柔和的靈氣，還是出於其他，雖顧瓏記憶裏全無有關於這裏的印象，但甫一踏進這裏，心裏便油然生出一絲莫名的熟稔感。
仿佛她曾經來過這裏一樣。
這裏看起來應當是一條幽深的山谷，遠遠望去，有連綿群山環繞。
但。
本該是一處世外仙境，顧瓏目光所及之處，卻滿是枯敗的裂開一半的樹，荒蕪稀疏的草。
腳下土地皸裂出裂縫，有縹緲白氣從縫隙裏陣陣飄出，那零星幾株被碾扁了的枯草便也顯得愈發可憐起來。
周圍的枯枝斷樹更像是被火燒過或是術法劈過，微熱的空氣裏甚至還殘留著一抹淡淡的靈氣氣息，經久不散。
就像是，這裏曾被什麽災難席卷，亦或是，曾經歷過一場大戰。
後脖頸的位置隱約有一點發燙，顧瓏疑惑地擡手摸了摸那裏，卻什麽也沒有摸到。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塊銀白色的鱗片正深深嵌在她的後頸肉裏，在灼烈日光的映照下，散發著瑩白色的微光。
顧瓏抿了抿唇，沒太將這當回事，繼續往山谷更深的地方走去。
沿路都是差不多的“景色”，望不到頭。
正當顧瓏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想用代步法寶飛到半空中探探情況時，一陣窸窣的說話聲忽地傳進她耳朵裏。
“搞笑呢吧，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真是上古秘境咱們都進來這麽久了，別說什麽奇珍異寶了，我他丫的連個低階法器的影子都沒瞅見。”
“就是，我好歹也進過一次上古秘境，上次去的那裏可比這地兒好多了。”
“那怎麽辦啊葛師兄，咱們要原路返回嗎，我瞧著這鬼地方詭異得很，萬一從哪裏鉆出幾只魔獸來——”
“返什麽返，好不容易才等到這次秘境開啟，到現在還什麽都沒撈著呢。再說了，就算咱們想回去，你還認得回去的路嗎”
之後那幾人還說了些什麽，已經完全不進顧瓏的耳朵了。
她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在了“上古秘境”這四個字上。
等等，這不正是她想去的地方麽，那張傳送符竟直接將她送到這裏來了
殘存的符紙靈氣尚停留在顧瓏指尖，她不由咂舌。
玄武高超的占蔔本事她向來是知道的，不過連她想要去上古秘境，並在今天使用那張險些被遺忘的傳送符都算到了的話，那這能力著實有些恐怖了。
與此同時，幾人的交談聲忽地一停。
被稱為“葛師兄”的那人突然看向顧瓏所在的方向，厲聲問道: “誰在那裏”
顯然是發現了顧瓏的存在。
知道了這裏是上古秘境，顧瓏也就沒有打算再躲。
只不過她上次在交流大會上的表現有些惹眼，迅速服下了一枚短時間內改變容貌的丹藥後，才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請問，幾位道友知道元仙宗的人在哪個方向麽”
葛師兄先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顧瓏一番，狐疑道: “元仙宗你找元仙宗的人做什麽”
“莫非是知道了顧祁白的下落，要找元仙宗領賞去”
顧瓏懵了: “領賞領什麽賞”
不等葛師兄開口回答，他旁邊的一人先笑了: “哎喲餵，這位道友你可別裝了。”
“現在整個秘境裏的修士怕是都收到了元仙宗下的通緝令，誰還不知道那顧祁白一進秘境就叛離了自家宗門，元仙宗那些個長老們氣極，花了大手筆通緝顧祁白呢。”
聞言，顧瓏淡定不下去了: “什麽”
她實在難掩眸中困惑，脫口而出道: “祁…那顧祁白為什麽要叛離元仙宗啊”
“或許是在元仙宗裏受盡了打壓，忍不下去了畢竟一掌門人的兒子混成那樣，換我我也不想在元仙宗裏待了。”
顧瓏何其解顧祁白，知道他就算真的要叛宗，原因也絕不會是像這人說的這樣。
“可顧祁白的修為不是還不到金丹嗎，元仙宗的人個個那麽厲害，他怎麽可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跑了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嘛，顧祁白既然有膽量敢叛宗，那就代表了他肯定做好了跟整個元仙宗作對的準備，說不定背後有哪個高人相助呢。”
高人
話說回來，祁白師兄近來一直都在外面處理事情，神神秘秘的，難道就是一直在籌謀叛宗的事情嗎
“對了，說了這麽多，還不知道道友你是哪個宗門的還有，你怎麽在秘境裏獨自行動，沒跟自己門派的人在一起”
“是啊，你方才是不是說過你要找元仙宗可元仙宗來的那些內門弟子我或多或少都有印象，跟你好像也都對不上號。”
顧瓏神色自若道: “噢，我是符元宗的，找元仙宗的…元周道友有點私事，所以才暫時離開了宗門。”
她聽出了這些人是在試探她，不過現下情況緊急，她著急去找顧祁白，沒工夫與這些人周旋，便打算糊弄過去。
幸好在交流大會時，路安安看她無聊，在她耳邊滔滔不絕地講了許多有關於其他宗門的事。
譬如符元宗的人基本上都是醫符雙修，這樣的修士一般戰鬥力不強，所以在交流大會上並不會太過惹眼。
但因其掌門醫術高明，救治過不少修士，於許多宗門的人都有恩，所以符元宗在修仙界的地位其實不低。
借用符元宗弟子的身份，這幾個人應當不會對她不利。
至於元周則是顧瓏無意間瞥過進入上古秘境的資格名單時記下的名字。
——倒不是不記得元禎和元來，只不過用他倆的名字，顧瓏覺著晦氣。
一聽到“符元宗”三個字，那幾人互相對視一眼，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
其實，如果在秘境裏也得穿著自家道服的話，顧瓏或許能夠認出來，她面前的這幾個修士，正好來自於和符元宗有恩怨的葛陽宗。
只可惜她不知道這幾人是葛陽宗的弟子，便也就將那位葛師兄的殷切邀請當成了真。
“原來是符元宗的道友，失敬失敬。既然道友現下只有一人，秘境裏又危機四伏，如若不嫌棄的話，何不與我們同行，我們幫你一起找元仙宗”
顧瓏搖了搖頭，婉拒了葛師兄的“好意”。
“多謝道友，不過不必了。秘境開啟的時間有限，每分每秒都很珍貴，實在不好意思因為我的私事而耽誤各位的時間。”
說話的同時，顧瓏很明顯地感覺到，後頸肉那處發熱的地方愈漸燙了起來，像是正在被燭火灼烤，一股難耐的燥熱感也從心底升起，循循蔓延至了周身。
像極初四那天才會有的癥狀。
可距離上一次病癥發作，分明還不足一月。
顧瓏勉強壓下身體的不適，面不改色地向那幾人微微頷首，算是行禮致意。
“我就先告辭了。”
許是因為狀態不佳，又或者是著急去尋顧祁白，顧瓏沒有留意到她將將轉身時，那幾人變得有些古怪的神情。
剛走出沒幾步遠，幾股疾戾的靈氣忽然從顧瓏背後直沖她而來。
顧瓏眉心一凝，妖族刻在骨子裏的警覺本能使得她條件發射性地釋放出體內靈氣。
雪白靈氣頓時化作流光綢緞，迅疾地擋在顧瓏身後。
然而當她轉頭往回看時，背後只有寥寥幾棵燒焦了的斷樹。
甚至就連剛和她告別的那幾人都不見了蹤影，消失的速度似乎…有些過於快了。
怎麽回事，方才那陣靈氣波動難不成是她的錯覺
可這也不應該啊。
顧瓏困惑地歪了歪頭，試探性地探出靈氣，確實沒再感知到之前那陣波動。
倒是探到了一股殘留在空氣中，和先前截然不同的靈氣。不僅如此，還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縷熟悉的氣息。
顧瓏心裏微動，泛著粼粼水光的琥珀色瞳眸輕眨了眨。
她張望一圈周圍，試探地喚了聲: “…祁白師兄”
回應她的只有一陣混著熱氣的風，以及幾片被風刮落的敗葉。
顧瓏眸中剛剛亮起的光於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她抿抿嘴巴，心道估計真是她產生幻覺了。
倘若顧祁白真在這裏的話，肯定早就現身了，怎麽會躲著她呢。
更何況，她還從探到的那一縷靈氣波動裏察覺出了一絲陌生的氣息。
不像是人族會擁有的，反倒和之前曾在天遙城郊遇到過的蛇魔所散發出來的魔族氣息很像。
那就更加不可能會是顧祁白了。
猜測這是殘留在秘境裏的靈氣氣息，且鬼使神差的，顧瓏直覺這縷很快就消散了的靈氣對她沒有惡意。
她沒再糾結，繼續朝著秘境深處走去。
越往裏走，顧瓏身體的不適感愈漸明顯起來，體內燥熱異常，微潤的眼睫卻幾欲成霜。
這回顧瓏基本上可以確定，她那老毛病真的提前發作了。
顧瓏腳步一頓。
如果真如剛才那幾個修士所言，顧祁白的確叛宗了的話，那如今的她就不能去找他了。
雖然她現在的意識尚且還算清醒，可之後呢
病癥完全發作了的她，只會成為顧祁白的累贅。
她不想，也不願拖累顧祁白。
顧瓏咬咬嘴唇，敲定主意後，拖著疲累的身子來到一邊，想要先坐下來緩緩。
然而就在此時，膝蓋卻忽地一軟，在這一瞬間完全使不上力來。
眼看著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一雙微涼的大手忽然攬上她腰間，緊接著將她擁入了懷裏。
熟悉的清淡冷杉香瞬間充斥了小龍的鼻尖，她仰起頭，怔怔望著來人棱角分明的下頜。
“…祁白師兄”語氣裏充滿了極不確信。
只見顧祁白披著一件純黑鶴氅，烏發高高束作馬尾，一雙狹長的桃花眼似是浸了墨，對而凝視時深不見底。
這是顧祁白沒錯。
小龍擡起手，緩慢撫上他面頰，總覺得一段時間沒見，顧祁白較起先前來，似乎又瘦了一點。
她遲疑地張了張嘴。
像是知道小龍接下來要說些什麽似的，顧祁白先一步打斷了她的話。
“不是小龍的幻覺。”
寬大的手掌扶在小龍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下。
“疼嗎”顧祁白低眸凝著懷裏的人。
“不疼。”小龍下意識往他懷裏面縮了縮，想要拍開顧祁白的手又不舍得。
她誠實道: “就是有點點癢。”
顧祁白松開手: “這就對了。”
“小龍，夢裏面的人也感受不到癢意的。”
“噢，這樣麽”小龍此時腦袋暈暈乎乎，過了半晌才慢吞吞道。
“祁白師兄，話本子裏沒說這個。”
聞言，顧祁白只輕輕笑了下。
許是看出了現在的小龍不太適合自己走路，他沒再接話，而是將人攔腰穩穩抱了起來。
小龍忙伸手環住他脖頸: “祁白師兄，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顧祁白: “找個稍微隱蔽點的地方。”
如果說小龍方才還對那幾個修士的話抱有懷疑態度的話，那麽顧祁白的這句話基本上就打消了她的所有疑慮。
本該與元仙宗的人一起的顧祁白如今卻獨自一人出現在她面前，不僅如此，還要藏匿自己的蹤跡。
這不是因為叛宗，還能是因為什麽
附近幾乎都是視野開闊的山路，顧祁白帶著小龍走了許久，才找到一處頗為隱秘的山洞。
用結界封上洞口，顧祁白在山洞裏尋了處還算幹凈的地方將小龍安置好，然後用術法憑空生了一堆篝火用以照明。
小龍抱著膝蓋，默默將自己挪遠了些。
她打量一圈整個山洞，輕眨了眨眼: “這山洞和之前那個還挺像的。”
指的是數百年前，她曾和顧祁白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的那一個。
小龍的聲音放得輕，幾乎是在喃喃自語，顧祁白沒有聽清。
“小龍方才說什麽”
小龍聞言回神，搖搖頭: “沒什麽。”
“對了祁白師兄。”她伸手牽住顧祁白的袖擺，既是想要轉移話題，也是想要最後一次求證。
“我在路上遇到了幾個其他宗門的弟子，他們說你……”
話到半截，小龍又默默將話咽了回去。
顧祁白拿出一條幹凈的巾帕，動作堪稱溫柔地幫小龍擦了擦額間滲出的細密薄汗。
他沒有在意小龍的欲言又止，語氣很是平靜，仿佛只是在與小龍談論今日的天氣如何。
“說我什麽”
小龍咬咬唇瓣，最終還是一鼓作氣地道出了心中所惑。
“說你叛離了元仙宗，元仙宗還給秘境裏的所有修士下了通緝令要抓你，這些都是真的嗎”
顧祁白聽後神色淡淡，手上擦汗的動作卻不見停。
他只是答非所問道: “如果是真的，小龍想怎麽做要把我捉住，送去元仙宗的人面前嗎”
“元仙宗這次給的獎賞還挺豐厚的。提供我的下落以及相關消息者，一條消息就值五千上品靈石。”
“若有能直接抓住我的，可直接領到五十萬上品靈石，十件高階法器以及一百瓶上品丹藥。這是尋常修士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了。”
說到這裏時，顧祁白話音一頓，尾梢微翹的桃花眼中忽地端起幾分懶散笑意。
“不過我倒是忘了，我們小龍身上的靈石雖不多，儲物袋裏卻都是上好的寶貝。”
“隨便拿一樣出來，估計就能引得不少修士高價爭搶。元仙宗開出的這條件還真不一定能夠吸引到小龍。”
小龍想也不想便重重瞪顧祁白一眼，脫口而出道。
“祁白師兄你說什麽呢，就算我沒有那些寶貝，我也不可能把你捉去給元仙宗的人呀。”
“我從頭到尾都是跟你一邊的好不好。”
聞言，顧祁白勾起唇角，輕輕笑了。
寬大的手掌很是溫柔地摸了摸小龍傾散的如瀑長發，那雙清冷眸中總算多了一兩分真實存在的笑意。
“嗯，我知道。我們小龍只想跟我一邊，從未變過。”
小龍的神色這才稍微有所緩和: “那祁白師兄，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呀”
顧祁白很輕地挑了下眉，似是有些意外。
“小龍不問問我，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叛宗麽”
小龍抱著雙腿，將半張臉都枕在膝蓋上面。
火光映著她琥珀一般的漂亮雙眸，也將她因病癥而顯得略微有些蒼白的臉頰映得透亮。
“祁白師兄既然選擇這樣做，那肯定是有你的道理在。”
“反正祁白師兄也有自己的秘密，說不定不比我少呢。”
小龍講得頭頭是道，顧祁白不禁悶聲低笑了下，擡手揉了揉小龍的後腦勺。
他正要啟唇接話，忽地從洞外傳來一聲驚天巨響，像是有什麽東西砸在了結界上。
小龍始料未及，被嚇了一跳，嬌瘦的身體登時猶如林間受驚的鳥兒顫了顫。
“什麽聲音”
顧祁白眼中笑意淡去，眸底漸漸凝上一層寒霜。
他轉眸望向結界的方向，淡漠的語氣裏不帶任何波瀾起伏: “大抵是元仙宗的人找來了吧。”
小龍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詫道: “怎麽會…他們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的”
“不對，現在不是該糾結這個的時候。”小龍毫不猶豫地推了推顧祁白，要趕他走。
“祁白師兄，你先走吧，他們要找的人是你不是我。我留在這裏，說不定還能幫你拖延會兒時間。”
顧祁白定定望著小龍，幾息後，平靜地搖了搖頭。
“小龍，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平日在元仙宗裏，只有你與我的關系要好。”
“況且你並沒有出現在進入上古秘境的資格名單上，如今卻憑空現身在這裏。你覺得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元仙宗的人就會放過你麽”
聞言，小龍怔怔眨了眨眼。
她確實沒有想到這一層面。
但是——
“那我也不能跟你一起走。”小龍用力咬了下唇瓣。
她的聲音愈發弱了下去，到最後幾乎細若蚊蠅: “…現在的我會拖累你的。”
小聲歸小聲，顧祁白卻將她的話盡數收進了耳裏。
昏暗潮濕的山洞裏，借術法燃起的篝火是這裏唯一的光亮。
它照亮了此時縮成一團的小龍的小小身影，也將她的影子投射到了山洞裏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龐大，又脆弱。
脆弱到只要隨便從哪裏吹來一陣風，就能夠將這影子輕易撕碎，破壞掉。
顧祁白擡起手，長指慢條斯理地撫上小龍面頰。
“小龍還記不記得，當初在天遙城的客棧裏，你說要與我一邊時，我曾說過你最好不要生出丁點反悔的心思這件事”
小龍蹙起眉心，下意識就要替自己辯解: “祁白師兄，我沒有要反悔。”
她只是不想因為她的緣故影響到他而已。
顧祁白卻置若罔聞，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我其實沒有小龍心目中想得那麽好。”
“當時是真真切切地想過，倘若小龍膽敢在某一天離開我，我是一定會殺了小龍的。”
他用指尖一寸寸描繪著小龍的輪廓，低沈似哄的繾綣嗓音像是在蠱惑。
“所以，小龍也別再說這種推開我的話了。”
“我沒有小龍想得那麽弱，也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小龍。”
在病癥的影響下，小龍此時的思緒轉得極慢，還以為顧祁白的底氣來自於她給他的那些寶貝。
“可是祁白師兄，元仙宗來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元嬰期以上的修士。”
“說不定他們還帶了其他宗門的人一道來抓你，你一個人怎麽可能打得過”
就連全盛時期的她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與整個元仙宗抗衡，更別提她現在的狀態不好，甚至還有可能越來越差，直至徹底失去意識。
顧祁白只是一個還不到金丹的修士而已，又憑什麽與那些人抗爭呢
再說了，她只是病癥發作，又沒有完全傻掉。
據她了解，元仙宗曾經不是沒有弟子叛宗的例子，但後果也不曾這麽嚴重過。
元仙宗這次肯下這麽大的血本，大抵是真的沖著顧祁白的命來的。
顧祁白極有可能會死在這個秘境裏。
顧祁白卻只道: “小龍，你說，你相信我。”
小龍聞言一怔。
她清楚這句話所代表著的含義。
倘若她真的這樣說了，那無疑就是在鼓勵顧祁白——她的救命恩人，她的心上人去送死。
但，鬼使神差的。
小龍徑直對上顧祁白烏墨般的深眸，清楚地看到了，那雙漆黑的瞳仁裏滿滿倒映著的都是她的模樣。
於是，就像是真的被塞壬蠱惑了心神一般，小龍一雙美目緩慢地眨了又眨，幾息過後，還是語氣堅定，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相信你。”
在她話音落下之際，顧祁白忽然笑了起來。
唇角一點點揚起了一個妖冶又愉悅的弧度，還逐漸笑出了聲。到了最後，甚至連整個胸腔都跟著震顫起來。
小龍不明白顧祁白這是在笑什麽，但她莫名覺得，在篝火光的映襯下，顧祁白正向上彎翹著的，微紅的眼尾好漂亮。
眼下那顆艷紅小痣更是點睛之筆，像極畫卷裏極會蠱惑人心神的妖孽。
於是她歪了歪腦袋，竟也跟著彎起眼睛，癡癡笑了起來。
耳邊，那震耳欲聾的巨響一聲比一聲還要駭人，洞口的結界也有了破碎的跡象。
整個山洞都伴隨著那驚天巨響的頻率不斷顫動起來，洞內一時間煙塵四起，仿佛下一秒，這岌岌可危的山洞就會徹底崩塌掉。
顧祁白卻像是渾然未覺這一切，只跪坐在小龍身前，雙手輕柔又虔誠地捧起了小龍的臉。
他依然笑得放肆，邊笑邊鄭重其事地在小龍柔軟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這就足夠了。”
他如此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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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祁白這次回來並沒有待太久。
初五一過，便又離開了東軒閣。
倘若不是用來裝芙蓉糕的食盒被遺留在了東軒閣裏，顧瓏忍不住又要開始懷疑，那一盤清甜的芙蓉糕以及顧祁白落在她唇角那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是不是都是她做的一場夢了。
除了兩人每天依舊不斷的紙鶴往來以外，顧瓏再一次得到顧祁白的消息，還是從路安安口裏。
這堂課是顧瓏所有課程中最討厭的史學課，枯燥無聊至極不說，一堂課還得上夠兩個時辰。
簡而言之就是，又臭又長。
所以史學課常常被顧瓏用來補覺，或者是跟路安安躲在角落裏偷偷講小話。
顯然，這次是後者。
趁著顧瓏還沒有戴上隔音耳墜，路安安用食指輕輕戳了戳顧瓏肩膀，湊過去小小聲地說道。
“顧姐姐，你聽說了嗎，這次進入上古秘境的名額裏居然有顧師兄誒。”
聞言，顧瓏原本懶洋洋的神情一凝，驟然變得嚴肅了起來。
就像是一只慵懶閑適的貓兒，突然發現有生人闖入了自己的領地。
在路安安的印象裏，顧姐姐永遠都是一副優哉游哉，好像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
上一次見她露出這幅防備十足的姿態，還是前段時間在交流大會上，聽到有人要挑戰顧師兄的時候。
以為是自己的措辭惹得顧瓏不悅，路安安連忙糾正道。
“顧姐姐你別誤會，我沒有說顧師兄不配進上古秘境的意思。”
“只是我看咱們宗門的人平日裏好像都不怎麽親近顧師兄，尤其代理掌門和長老們對顧師兄的態度也不甚熱絡，還以為他們都不太…嗯…喜歡顧師兄呢。”
“沒想到去上古秘境這樣的好事卻還想著顧師兄，突然就覺得，代理掌門和長老們對顧師兄也沒有我想象中那麽壞了。”
顧瓏卻像是沒有聽到路安安的解釋一般，只抓著路安安的手，急切問道。
“安安，這消息可屬實”
路安安: “至少有九成真吧，好些內門弟子都這樣說呢，應該錯不了。”
九成，那便與是真的沒什麽區別了。
顧瓏緩慢將手松了開來，眉心卻擰得更緊。
直覺告訴她，這件事絕對沒有路安安想得這麽單純簡單。
她雖然對去上古秘境這件事不感興趣，對其的解和路安安相比也不算多。
但也清楚，秘境裏的機遇法寶珍貴且稀有，本事越強的修士獲得的概率才越大。
拋開元仙宗對顧祁白的態度不談，元仙宗裏修為比顧祁白高的人可多了去了。
許多內門弟子都沒能得到這樣的機會，為什麽要白白浪費一個名額，將顧祁白捎上呢。
更何況，進入上古秘境和交流大會不同，又不需要顧祁白去給元仙宗撐面子，顧瓏實在琢磨不通，這對元仙宗來說能有什麽好處。
顧瓏越想越不對勁，一下課就將這件事寫進紙鶴裏，給顧祁白送了去。
很快就收到了那邊的回覆。
紙鶴裏稱他早就知道了此事，顧瓏盡可放心便是。
可顧祁白一直都在外面處理事情沒回來，他能從哪兒得知這消息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從禁閉室的偶人那裏。
這倒也解釋得通，但很奇怪的，顧瓏莫名有一種不安的直覺，且隨著秘境開啟的時間逼近，心裏愈發惴惴不安起來。
直到秘境開啟當天。
不知是因為自初五過後，顧祁白再沒有回過東軒閣，亦或是那古怪的直覺一直籠罩在顧瓏心頭。
總之，她內心的不安在這天達到了巔峰。
但是前往秘境的大部隊早已在幾天前就出發，說不定現在已經進到秘境裏面了。
顧瓏無從得知秘境的入口，正當束手無策時，忽然想起儲物袋裏還留有一張玄武在她臨行前交給她的傳送符。
[只要捏碎符紙，即可回到長仙島。]
是了，她儲物袋裏的諸多寶貝或許派不上用場，但玄爺爺不一樣。
玄武在世間活了上萬年之久，在顧瓏心目中，幾乎就沒有玄武做不到的事。
顧瓏想也不想便將那張傳送符摸出來捏碎。
黃文符紙徹底碎裂的一剎那，磅礴靈氣從裏面噴湧而出，很快又化作無數似螢火蟲般的星點柔光，伴隨著平地突起的颶風，將顧瓏團團包裹了起來。
和颶風不同的是，這靈氣溫暖且柔和，宛如輕柔綢緞拂過面頰，又像被一雙寬厚溫熱的大手擁入懷抱。
這是顧瓏先前使用傳送符時從未有過的感覺。
然而，待顧瓏睜開眼後，映入眼簾的卻並非是熟悉的長仙島，而是一個於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
怎麽回事，莫非玄爺爺給錯她傳送符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頭來，瞬間又被顧瓏自己給否決掉了。
以玄武嚴密謹慎的性子，天底下誰都有可能弄錯事情，唯獨玄武不可能。
玄武既然給了她這張“錯誤”的傳送符，那麽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在。
想到這裏，顧瓏暫且壓下心頭的疑惑，開始認真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不知是因著方才那股溫暖柔和的靈氣，還是出於其他，雖顧瓏記憶裏全無有關於這裏的印象，但甫一踏進這裏，心裏便油然生出一絲莫名的熟稔感。
仿佛她曾經來過這裏一樣。
這裏看起來應當是一條幽深的山谷，遠遠望去，有連綿群山環繞。
但。
本該是一處世外仙境，顧瓏目光所及之處，卻滿是枯敗的裂開一半的樹，荒蕪稀疏的草。
腳下土地皸裂出裂縫，有縹緲白氣從縫隙裏陣陣飄出，那零星幾株被碾扁了的枯草便也顯得愈發可憐起來。
周圍的枯枝斷樹更像是被火燒過或是術法劈過，微熱的空氣裏甚至還殘留著一抹淡淡的靈氣氣息，經久不散。
就像是，這裏曾被什麽災難席卷，亦或是，曾經歷過一場大戰。
後脖頸的位置隱約有一點發燙，顧瓏疑惑地擡手摸了摸那裏，卻什麽也沒有摸到。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塊銀白色的鱗片正深深嵌在她的後頸肉裏，在灼烈日光的映照下，散發著瑩白色的微光。
顧瓏抿了抿唇，沒太將這當回事，繼續往山谷更深的地方走去。
沿路都是差不多的“景色”，望不到頭。
正當顧瓏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想用代步法寶飛到半空中探探情況時，一陣窸窣的說話聲忽地傳進她耳朵裏。
“搞笑呢吧，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真是上古秘境咱們都進來這麽久了，別說什麽奇珍異寶了，我他丫的連個低階法器的影子都沒瞅見。”
“就是，我好歹也進過一次上古秘境，上次去的那裏可比這地兒好多了。”
“那怎麽辦啊葛師兄，咱們要原路返回嗎，我瞧著這鬼地方詭異得很，萬一從哪裏鉆出幾只魔獸來——”
“返什麽返，好不容易才等到這次秘境開啟，到現在還什麽都沒撈著呢。再說了，就算咱們想回去，你還認得回去的路嗎”
之後那幾人還說了些什麽，已經完全不進顧瓏的耳朵了。
她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在了“上古秘境”這四個字上。
等等，這不正是她想去的地方麽，那張傳送符竟直接將她送到這裏來了
殘存的符紙靈氣尚停留在顧瓏指尖，她不由咂舌。
玄武高超的占蔔本事她向來是知道的，不過連她想要去上古秘境，並在今天使用那張險些被遺忘的傳送符都算到了的話，那這能力著實有些恐怖了。
與此同時，幾人的交談聲忽地一停。
被稱為“葛師兄”的那人突然看向顧瓏所在的方向，厲聲問道: “誰在那裏”
顯然是發現了顧瓏的存在。
知道了這裏是上古秘境，顧瓏也就沒有打算再躲。
只不過她上次在交流大會上的表現有些惹眼，迅速服下了一枚短時間內改變容貌的丹藥後，才大大方方地走了出來。
“請問，幾位道友知道元仙宗的人在哪個方向麽”
葛師兄先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顧瓏一番，狐疑道: “元仙宗你找元仙宗的人做什麽”
“莫非是知道了顧祁白的下落，要找元仙宗領賞去”
顧瓏懵了: “領賞領什麽賞”
不等葛師兄開口回答，他旁邊的一人先笑了: “哎喲餵，這位道友你可別裝了。”
“現在整個秘境裏的修士怕是都收到了元仙宗下的通緝令，誰還不知道那顧祁白一進秘境就叛離了自家宗門，元仙宗那些個長老們氣極，花了大手筆通緝顧祁白呢。”
聞言，顧瓏淡定不下去了: “什麽”
她實在難掩眸中困惑，脫口而出道: “祁…那顧祁白為什麽要叛離元仙宗啊”
“或許是在元仙宗裏受盡了打壓，忍不下去了畢竟一掌門人的兒子混成那樣，換我我也不想在元仙宗裏待了。”
顧瓏何其解顧祁白，知道他就算真的要叛宗，原因也絕不會是像這人說的這樣。
“可顧祁白的修為不是還不到金丹嗎，元仙宗的人個個那麽厲害，他怎麽可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跑了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嘛，顧祁白既然有膽量敢叛宗，那就代表了他肯定做好了跟整個元仙宗作對的準備，說不定背後有哪個高人相助呢。”
高人
話說回來，祁白師兄近來一直都在外面處理事情，神神秘秘的，難道就是一直在籌謀叛宗的事情嗎
“對了，說了這麽多，還不知道道友你是哪個宗門的還有，你怎麽在秘境裏獨自行動，沒跟自己門派的人在一起”
“是啊，你方才是不是說過你要找元仙宗可元仙宗來的那些內門弟子我或多或少都有印象，跟你好像也都對不上號。”
顧瓏神色自若道: “噢，我是符元宗的，找元仙宗的…元周道友有點私事，所以才暫時離開了宗門。”
她聽出了這些人是在試探她，不過現下情況緊急，她著急去找顧祁白，沒工夫與這些人周旋，便打算糊弄過去。
幸好在交流大會時，路安安看她無聊，在她耳邊滔滔不絕地講了許多有關於其他宗門的事。
譬如符元宗的人基本上都是醫符雙修，這樣的修士一般戰鬥力不強，所以在交流大會上並不會太過惹眼。
但因其掌門醫術高明，救治過不少修士，於許多宗門的人都有恩，所以符元宗在修仙界的地位其實不低。
借用符元宗弟子的身份，這幾個人應當不會對她不利。
至於元周則是顧瓏無意間瞥過進入上古秘境的資格名單時記下的名字。
——倒不是不記得元禎和元來，只不過用他倆的名字，顧瓏覺著晦氣。
一聽到“符元宗”三個字，那幾人互相對視一眼，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
其實，如果在秘境裏也得穿著自家道服的話，顧瓏或許能夠認出來，她面前的這幾個修士，正好來自於和符元宗有恩怨的葛陽宗。
只可惜她不知道這幾人是葛陽宗的弟子，便也就將那位葛師兄的殷切邀請當成了真。
“原來是符元宗的道友，失敬失敬。既然道友現下只有一人，秘境裏又危機四伏，如若不嫌棄的話，何不與我們同行，我們幫你一起找元仙宗”
顧瓏搖了搖頭，婉拒了葛師兄的“好意”。
“多謝道友，不過不必了。秘境開啟的時間有限，每分每秒都很珍貴，實在不好意思因為我的私事而耽誤各位的時間。”
說話的同時，顧瓏很明顯地感覺到，後頸肉那處發熱的地方愈漸燙了起來，像是正在被燭火灼烤，一股難耐的燥熱感也從心底升起，循循蔓延至了周身。
像極初四那天才會有的癥狀。
可距離上一次病癥發作，分明還不足一月。
顧瓏勉強壓下身體的不適，面不改色地向那幾人微微頷首，算是行禮致意。
“我就先告辭了。”
許是因為狀態不佳，又或者是著急去尋顧祁白，顧瓏沒有留意到她將將轉身時，那幾人變得有些古怪的神情。
剛走出沒幾步遠，幾股疾戾的靈氣忽然從顧瓏背後直沖她而來。
顧瓏眉心一凝，妖族刻在骨子裏的警覺本能使得她條件發射性地釋放出體內靈氣。
雪白靈氣頓時化作流光綢緞，迅疾地擋在顧瓏身後。
然而當她轉頭往回看時，背後只有寥寥幾棵燒焦了的斷樹。
甚至就連剛和她告別的那幾人都不見了蹤影，消失的速度似乎…有些過於快了。
怎麽回事，方才那陣靈氣波動難不成是她的錯覺
可這也不應該啊。
顧瓏困惑地歪了歪頭，試探性地探出靈氣，確實沒再感知到之前那陣波動。
倒是探到了一股殘留在空氣中，和先前截然不同的靈氣。不僅如此，還在其中感受到了一縷熟悉的氣息。
顧瓏心裏微動，泛著粼粼水光的琥珀色瞳眸輕眨了眨。
她張望一圈周圍，試探地喚了聲: “…祁白師兄”
回應她的只有一陣混著熱氣的風，以及幾片被風刮落的敗葉。
顧瓏眸中剛剛亮起的光於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她抿抿嘴巴，心道估計真是她產生幻覺了。
倘若顧祁白真在這裏的話，肯定早就現身了，怎麽會躲著她呢。
更何況，她還從探到的那一縷靈氣波動裏察覺出了一絲陌生的氣息。
不像是人族會擁有的，反倒和之前曾在天遙城郊遇到過的蛇魔所散發出來的魔族氣息很像。
那就更加不可能會是顧祁白了。
猜測這是殘留在秘境裏的靈氣氣息，且鬼使神差的，顧瓏直覺這縷很快就消散了的靈氣對她沒有惡意。
她沒再糾結，繼續朝著秘境深處走去。
越往裏走，顧瓏身體的不適感愈漸明顯起來，體內燥熱異常，微潤的眼睫卻幾欲成霜。
這回顧瓏基本上可以確定，她那老毛病真的提前發作了。
顧瓏腳步一頓。
如果真如剛才那幾個修士所言，顧祁白的確叛宗了的話，那如今的她就不能去找他了。
雖然她現在的意識尚且還算清醒，可之後呢
病癥完全發作了的她，只會成為顧祁白的累贅。
她不想，也不願拖累顧祁白。
顧瓏咬咬嘴唇，敲定主意後，拖著疲累的身子來到一邊，想要先坐下來緩緩。
然而就在此時，膝蓋卻忽地一軟，在這一瞬間完全使不上力來。
眼看著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一雙微涼的大手忽然攬上她腰間，緊接著將她擁入了懷裏。
熟悉的清淡冷杉香瞬間充斥了小龍的鼻尖，她仰起頭，怔怔望著來人棱角分明的下頜。
“…祁白師兄”語氣裏充滿了極不確信。
只見顧祁白披著一件純黑鶴氅，烏發高高束作馬尾，一雙狹長的桃花眼似是浸了墨，對而凝視時深不見底。
這是顧祁白沒錯。
小龍擡起手，緩慢撫上他面頰，總覺得一段時間沒見，顧祁白較起先前來，似乎又瘦了一點。
她遲疑地張了張嘴。
像是知道小龍接下來要說些什麽似的，顧祁白先一步打斷了她的話。
“不是小龍的幻覺。”
寬大的手掌扶在小龍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下。
“疼嗎”顧祁白低眸凝著懷裏的人。
“不疼。”小龍下意識往他懷裏面縮了縮，想要拍開顧祁白的手又不舍得。
她誠實道: “就是有點點癢。”
顧祁白松開手: “這就對了。”
“小龍，夢裏面的人也感受不到癢意的。”
“噢，這樣麽”小龍此時腦袋暈暈乎乎，過了半晌才慢吞吞道。
“祁白師兄，話本子裏沒說這個。”
聞言，顧祁白只輕輕笑了下。
許是看出了現在的小龍不太適合自己走路，他沒再接話，而是將人攔腰穩穩抱了起來。
小龍忙伸手環住他脖頸: “祁白師兄，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顧祁白: “找個稍微隱蔽點的地方。”
如果說小龍方才還對那幾個修士的話抱有懷疑態度的話，那麽顧祁白的這句話基本上就打消了她的所有疑慮。
本該與元仙宗的人一起的顧祁白如今卻獨自一人出現在她面前，不僅如此，還要藏匿自己的蹤跡。
這不是因為叛宗，還能是因為什麽
附近幾乎都是視野開闊的山路，顧祁白帶著小龍走了許久，才找到一處頗為隱秘的山洞。
用結界封上洞口，顧祁白在山洞裏尋了處還算幹凈的地方將小龍安置好，然後用術法憑空生了一堆篝火用以照明。
小龍抱著膝蓋，默默將自己挪遠了些。
她打量一圈整個山洞，輕眨了眨眼: “這山洞和之前那個還挺像的。”
指的是數百年前，她曾和顧祁白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的那一個。
小龍的聲音放得輕，幾乎是在喃喃自語，顧祁白沒有聽清。
“小龍方才說什麽”
小龍聞言回神，搖搖頭: “沒什麽。”
“對了祁白師兄。”她伸手牽住顧祁白的袖擺，既是想要轉移話題，也是想要最後一次求證。
“我在路上遇到了幾個其他宗門的弟子，他們說你……”
話到半截，小龍又默默將話咽了回去。
顧祁白拿出一條幹凈的巾帕，動作堪稱溫柔地幫小龍擦了擦額間滲出的細密薄汗。
他沒有在意小龍的欲言又止，語氣很是平靜，仿佛只是在與小龍談論今日的天氣如何。
“說我什麽”
小龍咬咬唇瓣，最終還是一鼓作氣地道出了心中所惑。
“說你叛離了元仙宗，元仙宗還給秘境裏的所有修士下了通緝令要抓你，這些都是真的嗎”
顧祁白聽後神色淡淡，手上擦汗的動作卻不見停。
他只是答非所問道: “如果是真的，小龍想怎麽做要把我捉住，送去元仙宗的人面前嗎”
“元仙宗這次給的獎賞還挺豐厚的。提供我的下落以及相關消息者，一條消息就值五千上品靈石。”
“若有能直接抓住我的，可直接領到五十萬上品靈石，十件高階法器以及一百瓶上品丹藥。這是尋常修士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了。”
說到這裏時，顧祁白話音一頓，尾梢微翹的桃花眼中忽地端起幾分懶散笑意。
“不過我倒是忘了，我們小龍身上的靈石雖不多，儲物袋裏卻都是上好的寶貝。”
“隨便拿一樣出來，估計就能引得不少修士高價爭搶。元仙宗開出的這條件還真不一定能夠吸引到小龍。”
小龍想也不想便重重瞪顧祁白一眼，脫口而出道。
“祁白師兄你說什麽呢，就算我沒有那些寶貝，我也不可能把你捉去給元仙宗的人呀。”
“我從頭到尾都是跟你一邊的好不好。”
聞言，顧祁白勾起唇角，輕輕笑了。
寬大的手掌很是溫柔地摸了摸小龍傾散的如瀑長發，那雙清冷眸中總算多了一兩分真實存在的笑意。
“嗯，我知道。我們小龍只想跟我一邊，從未變過。”
小龍的神色這才稍微有所緩和: “那祁白師兄，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呀”
顧祁白很輕地挑了下眉，似是有些意外。
“小龍不問問我，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叛宗麽”
小龍抱著雙腿，將半張臉都枕在膝蓋上面。
火光映著她琥珀一般的漂亮雙眸，也將她因病癥而顯得略微有些蒼白的臉頰映得透亮。
“祁白師兄既然選擇這樣做，那肯定是有你的道理在。”
“反正祁白師兄也有自己的秘密，說不定不比我少呢。”
小龍講得頭頭是道，顧祁白不禁悶聲低笑了下，擡手揉了揉小龍的後腦勺。
他正要啟唇接話，忽地從洞外傳來一聲驚天巨響，像是有什麽東西砸在了結界上。
小龍始料未及，被嚇了一跳，嬌瘦的身體登時猶如林間受驚的鳥兒顫了顫。
“什麽聲音”
顧祁白眼中笑意淡去，眸底漸漸凝上一層寒霜。
他轉眸望向結界的方向，淡漠的語氣裏不帶任何波瀾起伏: “大抵是元仙宗的人找來了吧。”
小龍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詫道: “怎麽會…他們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的”
“不對，現在不是該糾結這個的時候。”小龍毫不猶豫地推了推顧祁白，要趕他走。
“祁白師兄，你先走吧，他們要找的人是你不是我。我留在這裏，說不定還能幫你拖延會兒時間。”
顧祁白定定望著小龍，幾息後，平靜地搖了搖頭。
“小龍，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平日在元仙宗裏，只有你與我的關系要好。”
“況且你並沒有出現在進入上古秘境的資格名單上，如今卻憑空現身在這裏。你覺得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元仙宗的人就會放過你麽”
聞言，小龍怔怔眨了眨眼。
她確實沒有想到這一層面。
但是——
“那我也不能跟你一起走。”小龍用力咬了下唇瓣。
她的聲音愈發弱了下去，到最後幾乎細若蚊蠅: “…現在的我會拖累你的。”
小聲歸小聲，顧祁白卻將她的話盡數收進了耳裏。
昏暗潮濕的山洞裏，借術法燃起的篝火是這裏唯一的光亮。
它照亮了此時縮成一團的小龍的小小身影，也將她的影子投射到了山洞裏凹凸不平的石壁上。
龐大，又脆弱。
脆弱到只要隨便從哪裏吹來一陣風，就能夠將這影子輕易撕碎，破壞掉。
顧祁白擡起手，長指慢條斯理地撫上小龍面頰。
“小龍還記不記得，當初在天遙城的客棧裏，你說要與我一邊時，我曾說過你最好不要生出丁點反悔的心思這件事”
小龍蹙起眉心，下意識就要替自己辯解: “祁白師兄，我沒有要反悔。”
她只是不想因為她的緣故影響到他而已。
顧祁白卻置若罔聞，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我其實沒有小龍心目中想得那麽好。”
“當時是真真切切地想過，倘若小龍膽敢在某一天離開我，我是一定會殺了小龍的。”
他用指尖一寸寸描繪著小龍的輪廓，低沈似哄的繾綣嗓音像是在蠱惑。
“所以，小龍也別再說這種推開我的話了。”
“我沒有小龍想得那麽弱，也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小龍。”
在病癥的影響下，小龍此時的思緒轉得極慢，還以為顧祁白的底氣來自於她給他的那些寶貝。
“可是祁白師兄，元仙宗來的那些人基本都是元嬰期以上的修士。”
“說不定他們還帶了其他宗門的人一道來抓你，你一個人怎麽可能打得過”
就連全盛時期的她都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與整個元仙宗抗衡，更別提她現在的狀態不好，甚至還有可能越來越差，直至徹底失去意識。
顧祁白只是一個還不到金丹的修士而已，又憑什麽與那些人抗爭呢
再說了，她只是病癥發作，又沒有完全傻掉。
據她了解，元仙宗曾經不是沒有弟子叛宗的例子，但後果也不曾這麽嚴重過。
元仙宗這次肯下這麽大的血本，大抵是真的沖著顧祁白的命來的。
顧祁白極有可能會死在這個秘境裏。
顧祁白卻只道: “小龍，你說，你相信我。”
小龍聞言一怔。
她清楚這句話所代表著的含義。
倘若她真的這樣說了，那無疑就是在鼓勵顧祁白——她的救命恩人，她的心上人去送死。
但，鬼使神差的。
小龍徑直對上顧祁白烏墨般的深眸，清楚地看到了，那雙漆黑的瞳仁裏滿滿倒映著的都是她的模樣。
於是，就像是真的被塞壬蠱惑了心神一般，小龍一雙美目緩慢地眨了又眨，幾息過後，還是語氣堅定，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相信你。”
在她話音落下之際，顧祁白忽然笑了起來。
唇角一點點揚起了一個妖冶又愉悅的弧度，還逐漸笑出了聲。到了最後，甚至連整個胸腔都跟著震顫起來。
小龍不明白顧祁白這是在笑什麽，但她莫名覺得，在篝火光的映襯下，顧祁白正向上彎翹著的，微紅的眼尾好漂亮。
眼下那顆艷紅小痣更是點睛之筆，像極畫卷裏極會蠱惑人心神的妖孽。
於是她歪了歪腦袋，竟也跟著彎起眼睛，癡癡笑了起來。
耳邊，那震耳欲聾的巨響一聲比一聲還要駭人，洞口的結界也有了破碎的跡象。
整個山洞都伴隨著那驚天巨響的頻率不斷顫動起來，洞內一時間煙塵四起，仿佛下一秒，這岌岌可危的山洞就會徹底崩塌掉。
顧祁白卻像是渾然未覺這一切，只跪坐在小龍身前，雙手輕柔又虔誠地捧起了小龍的臉。
他依然笑得放肆，邊笑邊鄭重其事地在小龍柔軟的唇瓣上落下一吻。
“這就足夠了。”
他如此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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